盡信書不如無書
民國七十九年我上的古玉課那位收藏家老師在一年後出書了！一年前我曾上手實物還看不出真偽的東西，一年後看到書上的照片，就發現有很多問題！因為在這一年裏，我認識很多同好可以互相學習，也被騙怕了，總算學到一些經驗，開始懂得怎麼看東西。
那段時間我常去一間古董店坐，晚上店裡有兩位固定客人，他們和老闆都是很要好的朋友，幾乎每晚都去店裡話家常。雖然我比他們最少年輕十幾歲，他們也不嫌棄我見識淺薄，常常就是我們四人坐著泡茶聊天。老闆對茶壺比較內行，我也愛喝茶買壺，可是除了買玉外沒多餘的錢買壺。在老闆誘惑下，拿我的古玉換他的茶壺，時隔二十幾年，我到現在還很後悔。
幾年後收藏家在這位老闆新開的店辦古玉展，開幕那天我去參觀，來賓在收藏家坐的桌子旁圍了一圈，一一拿東西讓收藏家鑑定，我探頭一看，剛好我以前在店內認識的固定客人之一，他是一位資深教師，也拿了一些玉請收藏家掌眼。
我看桌上托盤裏只放了三隻蟬，漢八刀樣式的蟬，可是非常特別，怎麼特別法呢？最大的那隻長約二十公分，最少的也超過十公分！真正漢蟬都沒小隻的一半大。
收藏家拿放大鏡看了看，稱讚道：「收這麼好！」
我覺得這根本就是一眼貨，真有真的味道，假有假的味道，這種蟬表面斑駁，一副生坑模樣，可那就是普遍仿高古件都能看到的現象。更何況從有出土紀錄以來，漢玉蟬也沒這麼大隻的。
「哇！S、M、L。」我忍不住當場就故意這麼說。
大家聽了都笑了。只是我的笑是嘲諷，他們的笑可能以為我的話是幽默吧。
過了一年，認識一對古玉同好的年輕夫婦，大家蠻聊得來的，常一起泡茶賞玉喝紅酒。這對夫妻和那位資深教師很熟，他們覺得資深教師收的古玉都是錯的，可是還在繼續買。我們都覺得資深教師為人非常好，他們夫妻就說要帶我去他家拜訪，看我能不能點醒他。
那時候年輕比較衝動，當下就答應了，還覺得空手到沒誠意，就拿了一瓶五大酒莊的紅酒當伴手禮。
到了資深教師家，先一番寒喧問候，我就炫寶似的打開紅酒。可那時候台灣喝紅酒的風氣才剛興起，資深教師對紅酒沒興趣，開了一瓶五大卻沒遇到賞識的人，讓我覺得可惜。
聊到古玉時，資深教師就開始自我稱讚，他的論調很簡單也很直白：「我的東西收藏家幫我看過，他在報章媒體發表那麼多文章，還出過書，財團大老闆都跟他買玉，如果他的話不能信，那我就不知道該相信誰？」
我一聽心就涼了，在資深教師眼裏，其實我們就像來探望他的學生，又有什麼資格指正老師的錯誤？所以我和我朋友滿腔熱血來，灰溜溜的走，還損失了一瓶五大酒莊的紅酒！
講這些其實是在呼應之前一位蘇姓玉友的事，他帶收藏的古玉上某鑑寶節目，那位頗富盛名的鑑寶專家稱讚他的東西，還給出數十萬到近百萬台幣的鑑價。
蘇先生在臉書社團貼他的古玉，受到很多嚴厲的批評，蘇先生一直堅信他的收藏是真的，知名的鑑寶專家看過，並在電視節目裏公開鑑價，批評的人公信力和知名度會比那位專家強嗎？他的觀念和資深教師一樣，不相信那些知名人物，難道相信我們這些無名小卒？
很多人都把收藏和人品混為一談，將收仿品的人視如寇讎。我的看法這是兩回事，畢竟現實社會中遇到太多這種人，各行各業各種階層都有，很多都是和善的人，大家能成為好朋友，頂多是文物條路「道不同不相為謀」而已。
上禮拜一位名醫來找我，他常在世界各大拍場買東西，聊到我質疑拍賣場高價拍出的高古玉是仿品的事，問我難道那些買家都沒聽到質疑的聲音？
我說買一件東西就花幾百幾千萬港幣的人，必然有相當的財經地位，這等級的人也不會閒到上臉書看我們的討論，網路上的負面意見根本傳不到他們耳裏。而且龍交龍、鳳交鳳，他們也應該有自己的圈子，如果他的主觀很強，他認定的東西，圈子裡的人不是同等級的大老闆，就是想和他做生意的人，明知道東西是錯的，也會覺得沒必要為了真偽和他爭辯而傷了感情。
就算看到我們這些在臉書混的人所講的，大陸某大藏家說的：「等你們買得起這樣的東西時，再來跟我講真假。」
在他眼裏，我們其實連參與討論的門檻都沒跨入，所以「夏蟲豈能語冰」，等級不夠，我們的見解就好比是「野人獻曝」。
也不能說他講的沒道理，可是往往沒錢買時，只好下功夫鑽研；有錢買時，反而變成是在享受收集的過程。就像我沒錢時，久久才買一件玉，幾件玉器整日盤玩，搓玉搓到拇指酸痛(後來才發現是盤到假貨)，但也從盤玉的過程發現古玉包漿的奧妙，進而了解新舊皮殼的差異。可是後來經濟寬裕，買多了玩不完，反而就不再盤玉了。
幸好苦過來時學到經驗，沒錢時遭受損失記憶也特別深刻，如果以前沒窮過，就不會一件東西反覆把玩觀察幾個月。沒有那段時間打下基礎，搞不好到現在還一直買錯。
很多有錢人是事業有成後才開始接觸古玩，心態不同，觀念也不同。因為有能力承受損失，反而更容易造成損失。有錢人可能更相信名氣和地位，所以拍賣場上那些仿造水準不見得多高的仿品，才會有人花高價購買。
所謂「盡信書不如無書」，不要盲目相信所謂的專家甚至是學者所講的，至於前輩的見解也是參考就好，懂得自己思辨最重要。雖然現在很多人叫我前輩，不代表我說的一定是對的，就像我之前講的，讓意見並陳，反覆辯證，真理自明。
事實上當意見並陳後，我所認為的真理自明以現，卻一樣有人看了一大串討論後，還分不清什麼是對的。看不懂不是我的責任，我真要擔責任也該以天下興亡為己任，而不是沉溺於玩物喪志裏。其實撥亂反正這種重責大任，對我而言就是台語講的「沒那個屁股不要吃那種瀉藥」。
對於那些一直看不懂的人，我只能建議：那就先不要買玉吧！因為，沒有買賣，沒有傷害。
（照片註：照片是二十幾年前我買紅酒時留下的紀錄，當時波爾多紅酒沒現在這麼貴，我都是拿著書挑著買。帶去找資深教師的是照片中85年的紅酒，當年在橡木桶買的，價格是3200元台幣。）
留言列表
